「母亲大人膝下:
儿随军转战已四月有余,身体康健……」
他顿了顿,把\"左肩子弹擦伤\"几个字涂成黑疙瘩。
「书桓兄与杜飞兄皆安好,日前于漯河击毁日军装甲车三辆……」
笔尖突然戳破信纸。昨天杜飞为救个农村孩子,右腿被手雷弹片削掉块肉,现在高烧不退说胡话,军医说再感染就得截肢。
最后他只在信尾画了朵歪歪扭扭的梅花——如萍最爱在衣襟上绣这个。
王雪琴半夜惊醒时,发现枕头全湿了。
梦里尔豪站在血河里冲她笑,胸口有个碗大的洞。她发疯似的翻出所有报纸,在阵亡名单上一个个找\"陆\"字,甚至偷偷去城隍庙给判官像磕头。
\"陆太太?\"
清晨开门见到穿军装的人,她直接瘫坐在地。等看清对方手里是封信不是阵亡通知书,才由哭转笑又由笑转哭。
信纸带着血腥味和汗臭,但字迹确实是尔豪的。如萍念到\"每日能吃三碗饭\"时,王雪琴突然冲进厨房,把腌了半年的梅子酱全装进陶罐。
\"明天托人捎去前线,\"她摸着罐子喃喃,\"他从小胃寒……\"
大雪夜的行军路上,尔豪收到鼓囊囊的包裹。
除了梅子酱,还有件织得歪七扭八的毛衣——如萍的手艺,袖口还绣着\"平安\"二字。杜飞抢了颗梅子含在嘴里,酸得五官皱成一团:\"你姐这嫁不出去啊……\"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尖利的呼啸声。
\"炮袭!隐蔽——\"
尔豪扑倒何书桓的瞬间,气浪掀翻了装着梅子酱的背囊。玻璃碴混着绛红色果酱溅在雪地上,像极了他们上周在杨树沟见过的,那个被屠村的小媳妇的红棉袄。
何书桓从雪堆里刨出半片陶罐:\"还剩点底子……\"
尔豪摇摇头,把沾着果酱的雪团塞进嘴里。又酸又咸,混着血腥味和火药味,但他吃得很认真。
明天就要强渡黄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