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份温暖却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另一件事,一件让她心绪瞬间纷乱的事。
大理寺少卿裴寂。
他临走前那句低沉却清晰的话:“待此间事了,我便登门提亲。”
登门提亲!
洛昭寒只觉得一股热气“腾”地一下从脖子根直冲上脸颊,火烧似的烫。
她下意识地想低头掩饰,可马车厢内光线虽暗,秦婉却正拉着她的手,关切地上下打量。
“昭昭?”秦婉立刻发现了女儿的异样。
女儿的脸颊在昏暗的光线下,竟透出一种不正常的红晕,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
这绝非冻出来的!
秦婉的心猛地一跳,声音都拔高了几分,“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发烧了?”
她急忙伸手去探女儿的额头。
“没……没有!娘,我没事!”洛昭寒慌忙侧头避开母亲的手,心跳如擂鼓。
这让她怎么说?难道要她说:娘,裴寂说要来提亲,我想到这个就脸红?
不行!绝对说不出口!
她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腰间的衣带,揉搓着。该怎么解释这突如其来的脸红?她脑子飞快地转着,却一片空白。
最终,一个念头占据了上风:这种事,还是让裴寂那个木头自己来说吧!
到时候看他对着爹娘,还能不能像审犯人时那般镇定自若?他会不会也紧张得说不出话?或者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洛将军,洛夫人,下官欲求娶令爱”?
想象着裴寂那张总是冷峻严肃的脸,在提亲时可能出现的窘迫甚至结巴的模样,洛昭寒紧绷的心弦莫名一松,一股忍俊不禁的笑意涌了上来。
她赶紧低下头,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弯起了一个甜蜜的弧度。
秦婉的手停在半空,看着女儿先是慌乱躲闪,接着低头揪衣角,最后竟自个儿偷偷笑了起来……
那眉眼弯弯、双颊飞霞的模样,哪里是生病?分明是……
秦婉的心瞬间被巨大的惊喜攫住了!
她是过来人,女儿家这副情态,她再熟悉不过。这分明是动了心,有了意中人,才会有的娇羞。
是谁?是谁得了她这眼高于顶的宝贝女儿的青眼?
秦婉激动得差点当场问出来。
然而,话到嘴边,又被她死死咽了回去。上次拒婚裴寂的教训还历历在目!那时她只道是寻常,没太放在心上,结果女儿二话不说就拒了,还闹了好一阵别扭。
这次可不能再重蹈覆辙。
万一她贸然开口,把女儿吓着了,或者对方其实还没定准,岂不是坏了女儿的好事?
不行,得稳住,得从长计议!
秦婉强行压下激动和好奇,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只是拉着女儿的手更紧了些,柔声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快坐好,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她示意丫鬟倒茶,目光却忍不住在女儿含羞带笑的侧脸上流连。
马车缓缓启动,碾过宫门前积雪的路面,发出吱呀的声响。
车厢内,洛锦策依偎在母亲身边,很快在暖意和疲惫中沉沉睡去。
洛昭寒捧着温热的茶杯,小口啜饮着,目光落在窗外飞逝的雪景上,心思却早已飘远。
裴寂……他此刻在做什么?真的会来提亲吗?爹娘会答应吗?
想到父母可能的反应,她的心又提了起来,脸颊的热度再次攀升。
秦婉则端坐在对面,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心潮澎湃,脑中思绪飞转。
女儿这副模样,心上人必定是有了!
当务之急,是回家立刻和丈夫洛将军商议!必须尽快不动声色地打探清楚。
对方是何家世?门第如何?品性如何?性情如何?有无功名在身?家中可有通房妾室?长辈是否好相处?
桩桩件件,都得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在心里飞快地列着标准。
家世,不求显赫至极,但至少得是清贵人家,不能辱没了洛家门楣。
人品,这是最要紧的,必须端方正直,有担当,绝不能是那等轻浮浪荡、宠妾灭妻之徒。
性情,最好能与女儿相投,女儿性子烈,对方得懂得包容体谅,但又不能太过软弱。
一条条标准闪过,秦婉下意识地拿一个最熟悉的人做起了参照——裴寂。
“人品至少不能比裴大人差太多吧?”这个念头自然而然地从心底冒了出来。
裴寂虽被女儿拒过,但秦婉内心不得不承认,抛开女儿不乐意这一点,裴寂此人,家世清贵,年纪轻轻官居大理寺少卿,前途无量,为人更是出了名的端方持重,能力手腕都是一等一的。
这样的人物做女婿,其实是非常好的。
秦婉被自己这个潜意识里的比较惊了一下,随即又觉得理所当然。
既然女儿有了心上人,那自然要找个不逊色的,裴寂就是个很好的标杆,女儿的眼光,总不会比裴寂还差吧?
她越想越觉得紧迫,恨不得马车立刻飞回洛府。
等回了家,定要和夫君好好合计,务必在对方正式登门之前,把底细摸个一清二楚。
这次,绝不能再出任何岔子。
秦婉暗暗攥紧了袖中的手帕,眼中闪烁着一种属势在必得的光芒。
……
卓云阁内暖炉融融,熏香袅袅,隔绝了殿外的凛冽寒风。
偌大的宫殿里,只有太子妃和她的儿子,皇孙晁允业。
白日宫宴的喧嚣褪去,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凝滞的寂静。
晁允业小小的身子跪坐在母亲脚边的软垫上,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稚嫩的脸上写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忧心忡忡
。他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望向母亲,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恳求:“母妃,晚宴散时,孩儿瞧见裴先生脸色很不好,像是强忍着极大的痛苦。孩儿想去卓明阁看看先生,行吗?”
他顿了顿,生怕分量不够,又急切补充道,“先生待孩儿极好,教导孩儿明事理,辨是非,孩儿不能不管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