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郡的秋日来得格外萧瑟,枯黄的落叶在寒风中打着旋儿,像无主的游魂般飘落在郡守府的青石台阶上。府内正厅,十二盏青铜烛台摇曳着昏黄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张神色各异的面孔。司马师端坐主位,右眼的白翳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那只完好的左眼却锐利如鹰隼,缓缓扫视着堂下诸将。
\"诸位。\"司马师开口,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地底传来,却又清晰得让每个人心头一颤。他看见前排的丁封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后排几个年轻将领的喉结上下滚动。\"今日召集各位,是要议一议我们的处境。\"
堂下鸦雀无声,只有火盆里炭火偶尔爆出的噼啪声。司马师的目光掠过军师卫瓘那张永远看不出情绪的脸,又扫过粮官赵岑不断擦拭冷汗的手。所有人都知道,曹魏皇帝曹璟亲率三十万大军,已将吴郡围得水泄不通。三天前最后一批斥候带回的消息说,连护城河都被魏军的箭矢插成了芦苇荡。
\"报、报告主公!\"粮官赵岑突然颤抖着站起来,竹简在他手中哗啦作响,\"城内粮草...只够半月之用。\"
司马师右眼微微抽动,那只瞎了的眼睛仿佛也在燃烧着仇恨的火焰。他猛地拍案而起,铠甲鳞片相撞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半月?\"他冷笑道,\"足够我砍下曹璟的头颅祭奠先父了!\"
老将丁封霍然起身,胡须激动得直颤:\"主公!末将愿为先锋!曹贼杀我东吴将士无数,此仇不共戴天!\"
司马师注意到当丁封说到\"东吴\"二字时,几个原属孙吴的将领眼神闪烁。他心中冷笑,这些墙头草怕是已经开始盘算退路了。果然,偏将军李敢怯生生地开口:\"主公...魏军势大,是否考虑...\"
\"考虑什么?\"司马师突然温和地打断,这反常的语气让李敢打了个寒颤。他缓步走下主座,皮革战靴踏在青砖上的声响像催命的更鼓。\"考虑投降?\"他在李敢面前蹲下,突然一把揪住对方的领口,\"看着我这只眼睛!\"他指着自己狰狞的右眼,\"这是魏国给我的礼物!我全族三百余口的血还没流干呢!\"
卫瓘适时地上前扶住司马师颤抖的手臂:\"主公息怒。\"他转向众人时,声音陡然提高,\"曹贼残暴不仁,天理难容!我等深受国恩,岂能贪生怕死?\"
司马师甩开卫瓘的手,转身时铠甲下摆扫翻了案几上的茶盏。褐色的茶水在竹简上洇开,像极了那日从父亲胸口漫出的血迹。他深吸一口气,再转身时竟露出疲惫的微笑:\"诸将跟随我多年...不愿出战的,就守城吧。\"说完竟从独眼中滚下泪来,\"若我兵败...你们便降了。\"
这突如其来的软弱让堂中气氛一滞。司马师用余光观察着众人的反应——丁封在抹眼泪,卫瓘一脸悲壮,而李敢那几个人的眼中却闪过一丝窃喜。他在心中记下了这些面孔。
军议散去时,司马师独坐堂上。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得像头蛰伏的猛兽。当最后一个人的脚步声消失后,卫瓘像幽灵般从侧门闪入。
\"都记下了?\"司马师摩挲着玉佩,上面还沾着弟弟临死前吐出的血。
卫瓘点头,从袖中抽出一卷竹简:\"李敢、王逵、赵岑等七人,方才在廊下密议开城投降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