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死寂。
屏幕冷光切割着许嘉文的脸,将他脸上每一丝纹路都照得如同龟裂的河床。录像无声播放,是他自己,清晰无比——就在不到二十四小时前,他亲手接过一个刻着罗马数字“II”的乌木匣子,里面是码放整齐的金条,来自七大家族排名第二的周家。铁证如山,无可辩驳。纪委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沉闷、整齐,像追命的鼓点,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许嘉文没有看屏幕,也没有看门口,那双惯常含笑的细长眼睛死死钉在程长赢脸上,嘴角却一点点扯开,拉扯出一个扭曲到极致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恐惧,没有乞怜,只有一种岩浆般灼热、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疯狂讥诮。
“程长赢!”他声音嘶哑,却像淬了毒的针,猛地拔高,刺破凝滞的空气,“你以为你赢了?你不过是个可悲的提线木偶!从头到尾,都是!”
程长赢站在光影的明暗交界处,身形挺拔如标枪,面上波澜不惊。苏晚晴在他侧后方一步之遥,脸色苍白,呼吸却刻意放得轻缓绵长,只有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清风里!”许嘉文猛地指向屏幕,指尖因激动而剧烈颤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程长赢脸上,“你以为那地下的毒,是日本人埋的?是龙腾藏的?狗屁!是苏家!是苏家1949年溃逃前,为了不让那批‘好货’落到北边手里,自己亲手埋进去的!整整七吨!芥子气!光气!苏家几代人的血债,全在那片毒土之下!你以为她苏晚晴靠近你是什么?是拉拢?是合作?哈哈哈哈哈!是灭口!是让你这个蠢货替他们苏家,扛下这滔天大罪!”
轰——!
许嘉文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高爆炸弹,在密闭的空间里轰然引爆。程长赢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炬,带着雷霆万钧的质询和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惊痛,狠狠射向苏晚晴!
就在他转头的刹那——
冰冷的、坚硬的金属触感,带着死亡的气息,毫无预兆地抵在了他后腰脊椎的位置。那触感如此清晰,如此致命,隔着薄薄的西装面料,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动作和呼吸。
是枪口。
苏晚晴的枪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屏幕上,许嘉文还在疯狂大笑,扭曲的面容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走廊里,纪委的脚步声已经清晰得如同踩在每个人的心坎上,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而包厢内,程长赢的身体僵硬如铁石,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抵在后腰的枪口,因为持枪者不稳的呼吸而微微颤抖着。冰寒彻骨的绝望,混合着被最亲密之人背叛的剧痛,如同毒藤蔓般缠绕上他的心脏,疯狂绞紧,几乎要将他撕裂。
“晚晴?”程长赢的声音是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低沉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死死钉在屏幕上许嘉文那张狂笑的脸上,仿佛要将那张脸烧穿。后腰的枪口像一块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战栗。
“说话!”他猛地低吼,压抑的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在胸腔里疯狂撞击。身体本能地想要挣脱这致命的钳制,每一块肌肉都在蓄力,但理智的锁链死死捆住了他。动,就是死。他毫不怀疑苏晚晴扣下扳机的决心——在她选择将枪口对准他的那一刻起。
苏晚晴没有回答。死寂中,只有她压抑的、紊乱的呼吸声,像濒死的蝶翼,微弱地拍打着令人窒息的空气。那抵住程长赢的枪口,颤抖得更加明显了,仿佛握枪的人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挣扎。
许嘉文的笑声如同夜枭般刺耳:“看见了吗?程总!我的程总!这才是她的真面目!毒蛇!苏家养出来的毒蛇!跟我斗?你们都是棋子!是我棋盘上的卒子!是我许嘉文用几十年心血布下的局!我才是那个执棋的人!”
他猛地张开双臂,状若癫狂,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病态的、回光返照般的亢奋光芒:“你以为扳倒周家,接收龙腾,你就站在山巅了?蠢货!周家不过是我抛出去的饵!龙腾不过是块烂肉!我就是要借你这把最锋利的刀,砍掉周家这个不听话的爪牙!再借京圈其他几家的手,除掉你这个锋芒太盛、知道得又太多的‘英雄’!最后,让苏家这盘踞百年的毒瘤,在你这个‘英雄’的尸骨上彻底曝光、腐烂!我许嘉文,才是那个真正要清理门户、重整河山的人!我才是那个能站在最后,笑到最后的人!你们…都得死!都得给我垫脚!”
“砰!”
包厢厚重的雕花木门被从外面猛地撞开!刺眼的光线涌入,几个身着深色夹克、面容肃杀的身影如猎豹般迅疾冲入,黑洞洞的枪口瞬间锁定包厢内的每一个角落。
“许嘉文!你涉嫌严重职务犯罪!跟我们走!”为首的纪委干部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就在这电光石火、千钧一发的瞬间!
许嘉文脸上那狂热的、仿佛燃烧生命最后的疯狂光芒骤然熄灭,只剩下无尽的怨毒和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他不再看纪委的人,那双淬毒的眼睛死死钉在程长赢身上,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无声的笑容。
程长赢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一股源自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野兽般的直觉警报在脑中疯狂尖啸!不对!许嘉文的目标不是纪委!是他!是此刻被苏晚晴用枪指着、无法动弹的他!
“小心!”程长赢的暴吼几乎和身体的本能反应同步!
他猛地侧身,试图避开可能的正面袭击,同时不顾一切地想要挣脱后腰的枪口钳制!就在他侧身的刹那——
“噗!”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轻响,如同毒蛇吐信。
许嘉文宽大的、绣着云纹的灰色中山装袖口,一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寒光一闪而逝!那不是刀光,更像是某种极细、极尖锐的金属针!
目标,并非程长赢的心脏或咽喉,而是他因侧身而暴露出的颈侧大动脉!
太快了!太隐蔽了!这根本不是一个政客该有的手段,更像是训练有素的杀手绝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