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暗影-风暴中的王冠(1 / 2)

安度因·乌瑞恩策马狂奔,仿佛身后有成千上万名深渊仆从尖啸着紧追不舍。雷声在苍穹炸裂,战马的铁蹄震撼着饱经蹂躏的西部荒野大地。事实上,除了他那位忠诚的朋友——军情七处首领之外,并无他人追赶。但问题不在此处:黑暗正噬咬他的脚跟,他只能全力奔驰——哪怕只为暂时甩开它。

哪怕只快这一分钟也好。

雷鸣与蹄声的轰鸣中,身后传来马迪亚斯·肖的呼喊:

“陛下!陛下!见鬼,我的马铁蹄都快跑掉了!”

但安度因头也不回,只是轻咂舌头催促着战马“忠诚”。更快,再快!减速?绝无可能。

远处,低矮的丘陵农田之上,棱刺般的结晶残骸如尖塔般耸立,被能量乱流托举悬空。安度因无法移开视线,而天际聚拢的乌云正吞噬荒野,投下阴影。曾几何时,他以为西部荒野的剧变不过是痴人说梦——但灭世灾祸岂会在乎一个少年怀旧的哀愁?那时他只觉得自己的童年被连根颠覆,记忆被撕得粉碎。当年的他不过是个乳臭未干、未经世事的毛头小子,如今却已淬炼成锋。那个黄口小儿曾笃信某些事物永恒不变,但现在的安度因明白:那只是幼稚。世间本无恒常。任何城池终将倾颓,而任何敌手亦可化作战友甚至挚交——所以,盲目的愤世嫉俗,并不比天真的乐观强上半分。

“陛下!”

安度因终于心生怜悯,轻轻勒住缰绳。忠诚——那匹神骏的白马——随即放缓步伐,转为轻快的溜蹄。军情七处首领催马赶上,与他并辔而行。

“抱歉。” 安度因叹息道,将汗湿的刘海从眼前甩开。“这般狂奔对你这把老骨头来说确实够呛。”

“您可没说这是场赛马。” 肖嘟囔着。虽是玩笑,这位饱经风霜却依旧筋骨强健、头脑犀利的年长者甚至没喘粗气。“要真公平较量,现在落在后面吃灰的该是您了……我的陛下。”

安度因拨转马头,望向身后河对岸的艾尔文森林。

“好啊,那不妨验证一下?”

“随您便。但先解释清楚——” 肖的嗓音粗粝干涩,活像每天早晨用木屑漱口,“今天为什么疯了一样策马?要是摔断您尊贵的脖子,乐子可就大了。”

这番粗鲁直白的质问反而让国王露出微笑。当其他廷臣在他面前连说话都要先鞠三躬时,肖永远单刀直入——像把出鞘的匕首。

乌云在头顶翻涌,眼看暴雨将至。安度因却全然不顾即将到来的恶劣天气,以娴熟骑手的姿态轻盈跃下马鞍。\"忠诚\"不安地甩动雪白的鬃毛,咬着嚼子。国王绕到马首前,从口袋里掏出几片苹果递过去。啊,原来如此——笼头松了,歪向一边...他任由战马温热的丝绒鼻头蹭着自己肩膀,顺手整理好马具,又将额头抵在\"忠诚\"两眼之间的位置。

\"知道吗,我刚开始学骑马时,父亲带我去马厩,送了我人生第一匹小马。\"安度因露出朦胧的微笑,沉浸在回忆里,\"是匹银鬃的雪花青,性情温顺,肩高只有十三掌。我问父亲为什么用'掌'来衡量马匹,他笑着说自己也不清楚,然后突然冲马夫吼'为什么?'当时没人答得上来。那可怜的马夫——我记得叫马文吧——吓得差点尿裤子,他年纪恐怕比我还小呢。\"

仍端坐马背的肖突然眼神放空:\"不记得有这号人。\"

但安度因心知肚明:这位情报头子有所保留。他几乎肯定记得马文——而那个年轻马夫,很可能早已葬身某场战争。或许死于兽人的战斧,或许倒在被遗忘者的毒刃下,又或许在大灾变的地裂中,连人带屋被活埋进深渊...

“我当时深受震撼,”安度因暂且搁下苦涩的回忆继续道,“暴风城的国王竟在仆人面前承认自己的无知!你知道后来他对此作何解释吗?”

肖摇了摇头。

“父亲说:只有蠢材才自以为通晓万物。智者明白自身局限,故而求知若渴。”

两人沉默下来,聆听着自匕首岭以北逼近的雷声。

“他算不上好侍奉的君王...”肖突然开口,“但正是这份不易,才让效忠显得珍贵。不是每位统治者都配得上这样的评价。”

安度因忽然感到一丝不自在:“呃...是吗?”

“噢,别多想,”肖的嘴角掠过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国王从未在这位情报首领脸上见过如此神秘的微笑,“效忠您同样令人欣慰。只不过...挑战性略高。”他顿了顿,“比如现在,您正在回避我的问题。”

“不,肖,我正在回答。”安度因左手轻挽缰绳,右手指向森林后方雾霭中若隐若现的暴风城尖塔。“我承认自身局限。今天...我需要...”

但那个最贴切的词却迟迟不肯浮现。\"艰难\"?不,这远不足以表达。是\"焦虑\"?抑或\"惆怅\"?

都不对。他分明是......心如刀绞。支离破碎。万念俱灰。

泰兰德与玛法里奥远遁诺达希尔,安度因发出的所有信函都石沉大海。今晨信使带回的最后一封信甚至原封未动。那信使满脸惊惶,而当安度因坚决命令他重返诺达希尔再次尝试时,其震惊之情更甚。无论国王如何自我安慰,如何反复告诫自己人类与暗夜精灵的嫌隙只是暂时的、可弥合的,这裂痕的存在本身带来的沉重,实在难以言表。人类与精灵本该同气连枝,可他们的愤怒安度因又何尝不懂?倘若暴风城在自己治下化为焦土,恐怕他也难以释怀......或许永远都无法原谅。

萨尔迪恩农场的西面突然腾起滚滚浓烟。伴随而来的轰鸣本易被误认为雷鸣,若非紧接着传来木板爆裂的脆响与人群的尖叫。

\"怎么回事?\"安度因喃喃自语,策马转向浓烟与骚动之处。

肖轻哼一声紧随其后。\"当心,\"老侦察兵警告道,\"可能是埋伏。\"

\"可这里是我的国土,我的子民......\"

\"这改变不了什么。\"

但安度因清晰地听见谷仓传来的惨叫中饱含痛苦——要他袖手旁观子民受难,绝无可能。前方篱笆外是开阔的田野,齐人高的干草垛星罗棋布。马蹄惊起四散的鸡群,他们找到篱笆缺口翻身下马,将缰绳系在尖锐的木桩上,徒步前进。

\"什么东西会爆炸?但愿没人受伤......\"

安度因加快步伐。叫骂声愈发清晰,愤怒的声浪逐渐高涨。风向突变,呛人的浓烟顿时吞没了他们。

挥开烟雾,安度因眯起眼睛——谷仓屋顶向内塌陷,三个争执的身影在尘雾中扭作一团。其中最高大的那个衣衫褴褛,污垢板结了头发,胡须里嵌着草屑与木渣,显然是爆炸的痕迹。另两人是典型的农夫打扮:粗布衣裳打着补丁,衣褶里还沾着草秆,脸庞刻满常年劳作的风霜。

\"亚戈!你这没脑子的蠢货!老子让你暂住——暂住!——在谷仓,不是让你搞这些鬼实验!\"

烟雾稍散,跑近的安度因认出这是对父子:年轻的简直是父亲的微缩复刻版,连红胡子都如出一辙,只是少了些银丝。

年长的农民攥紧拳头正要扑向亚戈,一道钢铁出鞘的轻响却让他骤然僵住。他转身撞上的并非利刃——只是马蒂亚斯·肖平静的注视。肖的长剑仍安然躺在剑鞘里,但暗示性的威胁已足够让老农冷静下来。

\"诸位,\"安度因轻声开口,双手做出安抚的手势,\"这里发生了什么?\"

\"这混账算什么绅士!\"农民咆哮道,\"就是个肮脏的酒鬼!在我谷仓里酿他娘的劣酒!\"他指着坍塌的屋顶,\"现在拿什么钱来修——\"这时他才意识到正在对谁说话,草草点头权当行礼。他儿子却吓得面如白布。

\"我明白了。\"安度因转向亚戈,\"现在听听另一方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