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毒燎心肺
北平,东宫。
浓重的血腥气混合着刺鼻的药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甜腥气息,如同粘稠的蛛网,笼罩着死寂的寝殿。朱棣如同受伤的雄狮,焦躁地在龙榻前踱步,每一次落步都带着沉重的回响。他胸前的箭创因剧烈的搏杀和情绪激荡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新换的纱布,但他浑然不觉。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榻上气若游丝的长子,以及御医们苍白绝望的脸。
“废物!一群废物!” 朱棣的咆哮带着焚心蚀骨的恐惧和暴怒,声浪震得烛火摇曳,“两个时辰了!连是什么毒都查不出来?!朕要你们何用!救不活太子,朕诛你们九族!!” 他猛地抽出佩刀,刀锋直指瑟瑟发抖的御医,森寒的杀气让空气都几乎凝固。
“陛…陛下息怒!” 为首的刘太医匍匐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殿下所中之毒…诡异绝伦!绝非中原已知之毒!其性阴寒霸道,噬魂腐骨…侵入心脉后…竟…竟似活物般盘踞其中,与殿下生机纠缠…强行拔除…恐…恐立时毙命啊!臣等…臣等只能以百年老参和至阳金针,勉强吊住殿下心脉一缕生机…但…但毒素仍在蔓延…至多…至多再撑一日…” 他不敢再说下去。
一日!
如同最后的丧钟敲响!朱棣魁梧的身躯猛地一晃,眼前阵阵发黑,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他征战半生,扫平漠北,睥睨天下,却救不了自己的儿子?!这比剜他的心更痛万倍!
“活物…活物…” 朱棣咀嚼着这两个字,赤红的眼中猛地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想起了金陵!想起了马三保!想起了那诡异的“血莲瘟”和魇镇邪术!白莲教!又是这些妖人!
“张玉呢?!丘福呢?!通州的俘虏呢?!给朕审!撬开他们的嘴!朕要知道解药!不惜一切代价!” 朱棣的声音如同受伤野兽的嘶吼,充满了不顾一切的疯狂。然而,他得到的回报是陈懋沉重而悲痛的摇头。
“陛下…通州之战…丘福将军…战死…张玉将军身负重伤,昏迷不醒…俘虏…俘虏中凡可能知晓内情的白莲教头目,皆在破城时…自戕或服毒…无一活口…” 陈懋的声音干涩无比。
死士!又是死士!白莲教如同附骨之蛆,行事狠绝,不留余地!
巨大的挫败感和愤怒几乎要将朱棣吞噬!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金丝楠木柱上!碗口粗的柱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木屑纷飞!脖颈处,被石彪毒牙擦破的那道细微伤口,因这剧烈的动作和气血翻腾,传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麻痒刺痛感,仿佛有冰冷的细针在往皮肉里钻!他下意识地用手一抹,指尖竟沾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淡薄的青黑色!
毒?!朱棣瞳孔骤缩!石彪临死反扑的毒!
“太医!快!给朕看看!” 朱棣厉声喝道,将脖颈的伤口暴露出来。
刘太医连滚爬爬地上前,仔细查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陛…陛下!此毒…虽微…但…但其性…与太子殿下所中之毒…同源!阴寒噬魂…如跗骨之疽!若…若随气血攻心…后果不堪设想!” 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同源?!朱棣如遭雷击!不仅高炽危在旦夕,连他自己也…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但他毕竟是朱棣!是尸山血海中杀出的帝王!短暂的震惊后,无边的暴怒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瞬间压倒了恐惧!
“好!好一个白莲妖孽!” 朱棣怒极反笑,笑声中充满了刻骨的杀意,“想用毒来亡我父子?做梦!朕倒要看看,是你们的毒快,还是朕的刀快!” 他猛地看向榻上面如金纸的朱高炽,眼中充满了父亲对儿子最深沉的痛惜和不甘。
他大步走到榻边,无视脖颈伤口的麻痒刺痛,无视自身可能面临的剧毒威胁,伸出沾着血污和灰尘的大手,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儿子那只冰凉的手掌。那只曾经温润、执笔批阅奏章的手,此刻却如同寒冰。
“高炽…朕的儿…” 朱棣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和一种近乎哀求的哽咽,“撑住…给朕撑住…你是朕的太子!是大明的储君!你答应过朕…要替朕守好这江山…你不能食言…父皇…不能没有你…” 滚烫的泪水,第一次不受控制地从这位铁血帝王的眼角滑落,滴在儿子冰凉的手背上。
巨大的悲痛如同实质的潮水,冲击着寝殿内每一个人。太子妃张氏早已哭晕过去,杨士奇等人老泪纵横,心如刀绞。毒燎心肺,父子同劫。这白莲教的剧毒,不仅侵蚀着朱高炽的生命,也如同冰冷的锁链,勒住了大明天子命运的咽喉。朱棣脖颈那丝微弱的青黑,如同死神的印记,无声地宣告着:这场与死亡的赛跑,才刚刚开始。
**二、 魔噬深宫**
金陵,皇宫。
夜色如墨,浓重得化不开。幼帝寝宫内的烛火被刻意调暗,昏黄的光线在巨大的宫殿中投下摇曳的、扭曲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妖魔。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种挥之不去的、淡淡的阴冷甜腥气息。
龙榻上,幼帝朱文圭静静地躺着。他身上的暗红邪纹已彻底消失,脸色也不再是之前的痛苦苍白,反而透出一种异样的、近乎妖异的红润。呼吸平稳悠长,仿佛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吕雉(吕雉)坐在榻边,玄色的衣袍在昏暗中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凤目,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死死盯着儿子沉睡的脸庞。慧明大师以生命为代价拔除了邪咒,却留下了“魔种”的警告,如同毒刺般深扎在她心头。她不敢有丝毫松懈。
齐泰和黄子澄侍立在不远处,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殿内死寂得可怕,只有烛芯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更添几分诡异。
时间一点点流逝。子夜时分。
毫无征兆地,龙榻上的朱文圭,眼皮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吕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身体微微前倾,握紧了袖中的拳头。
紧接着,朱文圭那小小的身体,极其不自然地…扭动了一下。仿佛在睡梦中被无形的绳索束缚,正在挣扎。他口中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的、如同幼兽呜咽般的呻吟。
“皇儿?” 吕雉试探着,声音轻柔得如同羽毛,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朱文圭没有回应。他依旧闭着眼睛,但那异样的红润却迅速从脸颊蔓延至脖颈,甚至裸露的手腕!皮肤下,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如同蚯蚓般的暗红色纹路在…蠕动?不,那不是纹路,更像是…血管在异常地贲张!
“陛下?!” 齐泰也察觉到了不对,失声惊呼。
就在这时!
朱文圭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不再是孩童的懵懂清澈,而是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如同蛛网般的血丝!瞳孔深处,两点幽暗如鬼火的暗红光芒,如同被点燃的炭火,骤然亮起!一股阴冷、暴戾、充满了贪婪与混乱的邪恶气息,如同苏醒的毒蛇,瞬间从他小小的身体里弥漫开来,充斥了整个寝宫!
“嗬…嗬…” 朱文圭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野兽低吼般的嗬嗬声。他缓缓从龙榻上坐了起来,动作僵硬而诡异,脖子以一种非人的角度扭动着,血红的眼睛扫过榻前的吕雉、齐泰、黄子澄…以及远处侍立的两名年轻太医。
那目光,没有情感,只有一种看待…食物的冰冷贪婪!
“皇儿…你…你怎么了?” 吕雉强压着内心的惊涛骇浪和巨大的恐惧,试图靠近。
“饿…” 朱文圭的嘴唇翕动着,发出一个极其沙哑、仿佛砂纸摩擦的、不属于孩童的声音!伴随着这个字,他眼中的暗红光芒猛地炽盛!目光死死锁定了距离他最近的一名年轻太医!
那太医被这非人的目光盯得毛骨悚然,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如同点燃了炸药桶!
“吼——!” 朱文圭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利咆哮!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速度,如同离弦的血箭,瞬间从龙榻上扑出!动作快如鬼魅,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扑那名太医!
“啊——!” 太医魂飞魄散,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噗嗤——!”
朱文圭那细小的、原本用来握笔的手,此刻却如同锋利的兽爪,带着诡异的暗红光芒,轻易地…洞穿了太医脆弱的胸膛!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溅射出来,染红了朱文圭苍白的小脸和明黄的寝衣!
他低下头,凑到那巨大的创口前,贪婪地吮吸着涌出的鲜血,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如同野兽般的咕噜声!
“啊——!!!” 另一名太医和几名宫女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吓得瘫软在地,屎尿齐流!
齐泰和黄子澄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几乎要晕厥过去!
吕雉如遭雷击,僵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她看着儿子如同恶鬼般扑杀、啜饮鲜血的模样,看着那溅满鲜血、带着狰狞满足的小脸,巨大的恐惧、难以置信和深入骨髓的冰冷绝望瞬间淹没了她!慧明大师的警告…成真了!她的皇儿…真的…成了魔?!
“孽障!住手!” 吕雉终于从巨大的惊骇中回过神来,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她不顾一切地扑上去,试图拉开如同野兽般的儿子!
然而,吸食了鲜血的朱文圭,眼中的暗红光芒更加炽盛!力量似乎也变得更加强大!他猛地抬起头,沾满鲜血的小脸上露出一个极其诡异、充满邪气的笑容,猛地将手中还在抽搐的尸体如同破麻袋般砸向扑来的吕雉!
“砰!” 吕雉被沉重的尸体砸得踉跄后退,气血翻涌!
“护驾!快护驾!拿下这…这…” 齐泰终于反应过来,声嘶力竭地吼叫,却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这恐怖的存在!
殿外的侍卫听到动静,撞开殿门冲了进来!看到眼前这如同地狱般的景象,饶是百战精锐,也瞬间骇得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