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纸在微弱的热力和药液作用下,渐渐显露出几行极其细小的墨字!字迹端正有力,带着一种熟悉的、内敛的锋芒!
“是老爷!”忠叔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将油纸递给李明。
李明连忙接过,凑到灯下细看:
“明儿安:”
“闻儿已近京畿,心甚慰。京城居,大不易。人多眼杂,口舌是非尤甚。切记:多看,少言,慎交游,精学业。乡试在即,唯真才实学乃立身之本,余皆浮云。家中诸事已备,毋念。抵京之日,自有可靠旧部于城门处接应,手持青竹骨扇为记。一切听从安排,勿疑勿躁。”
“父字。”
寥寥数语,没有嘘寒问暖,没有对“小三元”的夸赞,只有最简洁的告诫和最稳妥的安排。字里行间透出的,是身处权力漩涡中心的谨慎,是父亲对幼子初入龙潭虎穴的深切忧虑,以及一位皇帝心腹重臣不动声色的布局手腕。
“可靠旧部…青竹骨扇为记…”李明喃喃念着,心头涌起一股暖流。父亲远在京城,身处户部新职的旋涡之中,却早已将手伸到了京畿驿站,安排了如此隐秘的联络方式!这份掌控力和对儿子安危的周密考量,让他既感安心,又更深切地体会到了京城这潭水的凶险。
“老爷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忠叔欣慰地收起油纸,看着李明,“少爷,老爷这是把路都给您铺稳了第一步。‘多看,少言,慎交游,精学业’——这十二个字,字字珠玑,是京城立足的金玉良言啊!”
张铁柱也凑过来,虽然看不懂字,但听说是老爷的信,顿时眉开眼笑,仿佛有了主心骨:“嘿嘿,老爷就是厉害!这下好了,有老爷安排的人接应,看哪个不开眼的还敢打明哥儿的主意!”他挥了挥拳头,又想起什么,补充道,“明哥儿你放心,俺保证只看不说!俺这嘴,到了京城就给它缝上!”他做了个夸张的缝嘴动作,惹得李明和忠叔忍俊不禁。
李明小心地将油纸凑近灯火,看着上面的字迹在火焰边缘微微卷曲、变黑。父亲的字,端正中透着力量,如同他的人,沉稳如山岳。这封密信,不仅驱散了几分笼罩心头的阴霾,更像一剂定心丸,让他纷乱的心绪渐渐沉淀下来。
“忠叔,父亲信中只提乡试,未提会试殿试,更未提‘六元及第’之志。”李明放下油纸,若有所思。
忠叔了然地点点头:“老爷这是务实。京城群英荟萃,少爷虽有小三元之荣,然强中更有强中手。老爷是怕少爷被虚名所累,失了平常心。‘精学业’三字,才是根本。”
“我明白。”李明颔首。父亲深知,在京城,在权力的中心,唯有实打实的功名和经得起推敲的才学,才是真正的护身符和晋身之阶。那些浮名和暗处的觊觎,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他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驿站深处的上房依旧灯火通明,却静得如同无人。那位玄袍青年(疑似太子)的身影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父亲信中只字未提朝局,未提党争,更未提东宫…是认为时机未到?还是…连父亲也对此讳莫如深?
夜风吹入,带着深秋的寒意。李明深吸一口气,将父亲的告诫深深铭刻于心。他关好窗户,转身对忠叔和张铁柱道:“歇息吧,养足精神。明日,进京!”
油灯被吹灭,房间陷入黑暗。张铁柱抱着铁锤,很快响起了鼾声。忠叔侧卧在榻,呼吸平稳,却保持着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