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万里归途(2 / 2)

“辽狗以为占了几座城池便能高枕无忧?”一名佩戴银质虎符的中级军官扯下头盔,额角的血痂混着汗渍,

“大汗已传令,让斡赤斤部的三万铁骑从呼伦贝尔草原南下!”他的声音带着醉意,却字字如惊雷,

“待我军绕道蒙古草原,直插辽国中京、上京、西京,叫他们首尾难顾!”

邻座的校尉猛拍桌子,震得碗碟叮当作响:“好!上次野狐岭败得憋屈,这次定要让辽狗血债血偿!”

众人轰然叫好,酒碗相撞声中,朱秋友瞥见他们腰间缠着崭新的狼尾战旗——那是金国精锐即将出征的标志。

他低头搅动碗里的马肉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木碗边缘。天山学剑时的剑意突然在胸中翻涌,此刻却化作刺骨寒意。

金国这招“暗度陈仓”若成,辽阔草原将化作修罗场,无数百姓又要生灵涂炭。窗外传来战马嘶鸣,朱秋友抬眼望去,只见马厩里新到的战马正披着防寒的毛毡,马蹄铁上还沾着关外的冻土。

“听说连克烈部的老弱妇孺都在赶制皮甲……”

另一人压低声音,“这次是举国之战,非灭辽不可!”

朱秋友握紧腰间软剑,突然想起辽西京那些骄矜的贵族,想起金国残兵眼中燃烧的复仇之火。两虎相争,无论胜负,这片土地都将被鲜血浸透。

待那桌军官醉醺醺地离去,朱秋友丢下碎银,疾步走出酒楼。

寒夜的风卷着细雪扑在脸上,他望着北方沉沉的夜幕,仿佛看见万千铁骑正踏着月光奔袭而来,而自己,正站在一场足以改写天下格局的风暴前夜。

朱秋友立在凛冽的北风中,望着金国上京渐次亮起的灯火,掌心的冷汗在寒夜里凝成薄霜。

他深知,这场即将席卷草原与中原的大战,绝非一人之力可阻。西夏与灵鹫宫向来与辽国不对付,虚竹更是心怀苍生;而大宋若得知金国的包抄之计,或许能趁机牵制辽国兵力,打破这剑拔弩张的危局。至于消息的传递与扩散,天下第一大帮丐帮遍布中原的眼线,正是扭转乾坤的关键。

马蹄踏碎五更天的薄冰,朱秋友星夜兼程。他先是取道贺兰山,将密信缝进西夏商队的货物夹层,拜托相识的党项商人务必将情报送至兴庆府。

紧接着调转马头,向着天山疾驰。灵鹫宫的雪道上,兰竹菊姐妹见他风尘仆仆,急忙通报主人。虚竹听闻后,立即召集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豪杰,众人围坐在缥缈峰的石室中,听朱秋友详述金国的野心。

“如此一来,辽国腹背受敌,草原与中原恐将生灵涂炭。”虚竹双掌合十,眉间满是忧虑,

“我即刻修书,让灵鹫宫弟子沿途传递消息。”朱秋友拱手谢过,又马不停蹄地奔向中原。

汴京郊外的破庙中,朱秋友凭借在天山结识的丐帮弟子引荐,终于见到了丐帮长老。

烛火摇曳间,他将金国铁骑的动向和盘托出。

“金辽相争,大宋若能与西夏、灵鹫宫暗中结盟,或可保边境太平。”长老沉吟片刻,猛击桌案:“此事关系重大!我丐帮定当发动所有分舵,将消息传遍大江南北!”

朱秋友倚着庙门,望着天边渐亮的启明星。山风掠过他皲裂的脸庞,却吹不散眼中的坚毅。

他知道,自己不过是这场风云变幻中的一粒沙,但无数细沙汇聚,亦能改变洪流的走向。而接下来,唯有静待各方势力的回应,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寻找一线生机。

朱秋友站在汴梁城外的土岗上,望着蜿蜒如长龙的宋军运粮车队逶迤向北方边境行进。

车轮碾过冻硬的官道,扬起阵阵黄尘,与天边低垂的铅云融成一片混沌。三日前他在丐帮总舵递交的密信,此刻已化作实实在在的军事调动——官道两侧每隔十里便新扎起一座军寨,青灰色的帐篷在寒风中猎猎作响,远处更传来此起彼伏的号角声。

\"朱兄弟好手段!\"

丐帮弟子陈七翻身下马,腰间酒葫芦随着动作晃出清脆声响,\"咱们传信的弟子前脚刚到,枢密院后脚就调了两万人马。\"

他压低声音,指着远处疾驰而过的传令兵,\"听说连种师道老将军都被请出山了。\"

朱秋友摩挲着剑柄,回想起天山雪道上虚竹赠予的玉佩此刻正贴在胸口发烫。丐帮八袋长老那日拍着他肩膀说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犹在耳畔,而眼前这番景象,让他真切感受到江湖与庙堂的微妙牵连。

风卷着细雪掠过军阵,他看见士兵们将\"宋\"字军旗插得笔直,甲胄上的冰凌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冽光芒。

夜幕降临时,陈七带来更惊人的消息:西夏骑兵已在贺兰山集结,灵鹫宫亦派出使者周旋于吐蕃诸部。

朱秋友望着城中万家灯火,忽然想起金国上京酒楼里军官们嚣张的醉话。这世间的命运齿轮,终究因一封密信、一群江湖人,开始朝着意料之外的方向转动。

朱秋友将缰绳狠狠一勒,黄骠马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划出凌厉弧线。

他望着丐帮总舵方向深深一揖,寒风卷着枯叶掠过他肩头褪色的披风,那抹青灰在暮色里渐渐融入苍茫天地。

自汴京一别,他便如离弦之箭,沿着登州官道疾驰,马蹄声惊散了芦苇荡里的寒鸦,也碾碎了沿途客栈门前积着薄冰的酒旗。

滇西的云总笼着层朦胧水雾,朱秋友在细雨中握紧腰间软剑。这把陪他踏过天山冰雪、闯过辽金险地的兵刃,此刻剑柄缠着的布条已被汗水浸透。

他想起临行前丐帮陈七追出十里送来的干粮,那汉子粗粝的手掌重重拍在他背上:“朱兄弟放心去!北边有咱丐帮盯着!”

山路愈发崎岖,朱秋友却愈加快马加鞭。他并非刻意避见吴长老,只是心底有个声音催促——滇西密林深处藏着的隐秘,或许能成为制衡金辽的关键。

雨丝斜斜掠过面门,他忽然忆起缥缈峰上虚竹说过的话:“江湖之大,何处不是道场?”

暮色四合时,远处隐约传来悠长的牛角号声。朱秋友勒住马,望着山脚下若隐若现的竹楼,终于放缓了紧绷的脊背。

他知道,这场从天山之巅开始的跋涉,远未到尽头。

朱秋友的黄骠马踉跄着跪倒在泥泞的山道上,溅起的泥浆混着雨水,将他早已浸透的衣袍染得斑驳。

这两个月来,他昼夜兼程,跨越中原腹地,穿过岭南瘴气弥漫的山林,终于在宋国与大理边境的青石驿道上,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

雨丝如银针般扎在脸上,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只觉天旋地转。喉头腥甜翻涌,一口鲜血喷在青石板上,晕开暗红的涟漪。

过往的画面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天山之巅虚竹授剑时的谆谆教诲,金国酒楼里军官们的密谋,还有丐帮总舵那盏彻夜未熄的灯火。每一幕都像烙铁般刻在心头,此刻却随着意识的涣散渐渐模糊。

远处传来马铃声,却仿佛隔着万里之遥。朱秋友的手指无力地抓着路边的野草,指尖触到湿润的泥土,恍惚间竟想起天山雪绒草的冰凉。

他想呼喊,想告知来人金辽边境的局势,可声音卡在喉咙里,只剩下含糊的呜咽。

雨水冲刷着他苍白的脸庞,意识坠入黑暗前的刹那,他仿佛看见虚竹披着袈裟,手持一盏明灯,在风雪中向他招手。

而身后,是辽金边境燃起的漫天烽火,与滇西密林中若隐若现的竹楼灯火,交织成一片虚幻的光影。

朱秋友用最后力气拽着缰绳挪进“悦来客栈”时,檐角铜铃被山风刮得叮当乱响。

他把钱袋倒在柜台,碎银滚了一地:“请……请郎中,要最好的。”

话音未落便栽倒在青石板上,额角撞出的血珠混着滇西的雨,在木纹柜台洇出暗红痕迹。

老郎中踩着木屐进门时,朱秋友正抓着帐幔咳嗽,咳出的血点子溅在锦被上像落了串红梅。

郎中指尖搭在他腕脉上,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心火亢盛,又染瘴气,再走十里怕是要埋进竹林。”说罢从药箱掏出银针,在酒精灯上燎过便扎进他虎口“合谷穴”,针尖没入时带出黑紫血珠。

“把这方子抓三副,”

郎中在黄草纸上落笔如飞,“夜里若发高热,用井水浸帕子敷额头。”

朱秋友盯着药方上“黄连三钱、青蒿五钱”的字迹,忽然想起天山雪水熬的药汤。店主捧着药罐进门时,他已用匕首在杉木板上刻划——左半边是金国骑兵绕道蒙古的路线图,右半边画着辽西三京的城防布局,刀锋深可见木,木屑落在染血的被单上。

“客官这是……”店主盯着木板上歪扭的线条发愣。

朱秋友扯过帐幔遮住图纸,咳出的血沫溅在袖口:“画些……山水。”

窗外的雨突然大起来,将滇西的竹林浇得沙沙作响,他望着跳动的烛火,忽然觉得这客栈的横梁,像极了缥缈峰上那株虬曲的古松。

当朱秋友费力地撑起身子,喉间泛起的苦涩药味与滇西潮湿的空气绞在一起的时候。

窗棂外,暮色正给屋檐镀上一层暖金,煎药的青烟袅袅升腾,在朦胧中勾勒出一道婀娜的身影。

那人裹着件藏青斗篷,纤细的背影随着搅动药罐的动作轻轻晃动,发间银饰在余晖里若隐若现。

“乌……乌云琪格格?”他声音沙哑得近乎破碎。

身影猛地僵住,片刻后缓缓转身。月光掠过她泛红的眼角,映出蒙古女子特有的深邃轮廓。

乌云琪手中的木勺“当啷”掉进药罐,溅起几点褐色药汁:“朱大哥,你终于醒了。”

她快步上前,带着草原气息的脂粉香混着药味扑面而来,“我跟着商队南下采购药材,听说边境客栈有个中原客重病不起……”

朱秋友望着她鬓边沾着的草屑,想起在初见时,这个敢当街呵斥醉汉的格格,此刻却小心翼翼地捧着药碗吹凉。

火光摇曳间,他注意到她袖口新添的补丁,那针脚歪歪扭扭,倒像是仓促间缝补的。

“别盯着看了,良药苦口。”

乌云琪将药碗递到他唇边,指尖残留着艾草的清香,“大夫说你再晚半日,可就真要见长生天了。”

她故作轻松的语气里藏着颤抖,朱秋友突然想起她曾说过,草原上的女儿从不轻易掉泪,可此刻她转身拨弄药炉时,发梢垂落的弧度分明带着隐忍的弧度。

窗外传来夜枭的啼叫,朱秋友咽下苦涩的药汁,暖意顺着喉咙蔓延开来。

火光映着乌云琪侧脸,恍惚间竟如草原的月光,那时她站在帐篷前,指着漫天星斗说要做第一个走出草原的格格,而如今,她却为了一个昏迷的汉人,在滇西的雨夜守了整整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