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赫白了他一眼:“戚将军刚到福州,一切根基不稳,你也看到了,谭总兵又是读信又是赏赐的,你真以为是总兵大人看重咱们将军么?”
王猛傻乎乎地抓了抓后脑勺,疑惑问道:“难道不是么?”
沈赫看着四肢发达,头脑却不甚灵光的王猛无奈摇头:“换位思考,试想一下一个刚刚调来的外地将领,上峰公开布众此人背后的关系,又在寸功未立的情况下赏赐宝物,如果你是于潇戌凌画城他们心里会怎么想?”
王猛虽是肠子直目不识丁,但并不代表他就蠢到不识人情世故,经沈赫一点拨 瞬间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自然是心里讨厌他!想办法收拾他!谁让他仗着有关系就可以没功劳得赏赐的?!…咦?这么说来,谭总兵其实是在给将军下套啊!”
沈赫又白了他一眼:“虽然脑子迟钝点,倒也不算太笨!”
王猛被说得不是滋味,虽然海上受他搭救,后来更是他带领大家整顿船务才使大家安全到达福州,其实王猛虽然嘴上不服,心里对他却早已服到五体投地了,可也不代表他王猛可以这样被人奚落呀?
王猛脸垮下来正要发作,却听到沈赫又道:“谭龙此人一看就没怎么上过战场,大概率也不会是什么武功高手,不过是个坐在案桌前发号施令的外派京官罢了,在下属中间搞平衡是他的手段,对他来说,底下人忠诚才是他想要的,至于胡忠彦怎么想,将领之间和不和睦他大概率不会关心,算了…这些都是上位者驭下的手段,说了你也不懂!”
他什么档次身份啊?!居然直呼两位总兵大人的名字?!
王猛心头的气还没消,现在又被沈赫一噎,气得瞪大了眼睛想要反驳,可想了半天却发现这些自己确实不懂,瞬间又像泄了气的皮球,索性低头闭嘴不言。
:“反正我不去,要去你去打!如果将军同意手下上去比试刚刚就答应了,要真如你所说的让我冲上去跟罗教头比试,那将军不得责罚我么?”
过了半天,王猛嘟囔着推脱,沈赫并没有理会他,继续看着花台上的打斗。
台上张五成长枪舞得繁复如雨,对面的罗达却不接招,表面上看似罗达落于下风,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打了这么久,张五成早已气息不稳招式凌乱,可罗达却像在逗猴一样迟迟不肯结束比试,游刃有余的还招中似乎还带着几分炫耀的意味。
:“罗达刀招攻守严密,下盘也稳,硬碰硬大概讨不到好处,你要做的首先先躲避他的刀招,找机会攻击他的下三路…声东击西你懂吧?把他手里的刀打掉,他必定败于你手!”
嘿!这人是不是听不懂人话?不上!就是不上!他怎么好像听不懂人话似的?!
王猛硕大的脸盘瞪圆了眼睛,正在此时,台上比试也到了该分出胜负的时候,只听到花台上大刀挥舞的声音,张五提枪抵挡,哪知罗达手中的大刀用力一劈,“啪”的一声,枪头被砍断在地,张五成还想用剩下的枪杆转换棍招去抵挡,哪知罗达力大无穷,使了一个避招,直接把对方的枪杆握住用力一挣!张五成手中的枪杆被挣脱出去,还被惯力拖得一个踉跄退后了几步!
:“罗教官好功夫!张五成佩服!”
输下阵来,张五成也不觉得狼狈,立即拱手认输退了下去。
底下传来阵阵喝彩,罗达抖动着身上的肌肉,拱手大声说道:“张哨官承让!不知还有哪位兄弟愿意赐教?!”
原来刚才的的张五竟是副将于潇戌手下掌管着千名步兵的哨官!
台下人议论纷纷,点到即止也有人按捺想要跃跃欲试,
:“乌伤王猛愿且一战!”
人群中有人大喊,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皮肤粗黑的高壮汉子被人推着上前,明明是自告奋勇,见大家目光齐刷刷看过来时,那汉子却羞恼地涨红了脸,回头也不知对谁骂了一句,停在原地,一时上前不是,退也不是!
很明显,这人是被人硬推出来的!
福州士兵见状哄堂大笑,纷纷嘲笑戚长锋部下居然治军如此松散,这种自不量力的家伙居然也敢上前挑战勇冠三军的罗教头!
戚长锋微微蹙眉,看到王猛局促地往这边看过来,很快戚长锋从他想要杀人的眼神中知道是谁推他出来。
戚长锋看着笑得幸灾乐祸的罪魁祸首,对上他的视线,那人却又敛起笑意,遥遥向自己点了点头。
那是他费尽心机带到福州的人,虽然名义上沈赫仍是军中最低等的步兵,可他的见识与决事能力却是他这个武侯将军不能企及的。
:“你是王伍长吧?”戚长锋收回目光,心里的犹豫不决瞬间有了决断,脸色也缓和了下来。看着王猛胸前伍长才有红色飘巾,戚长锋温和地道:“比武切磋只为尽兴,既然王伍长有意比试,那就要拿出你的看家本领来,可别让各位大人看了笑话!”
根本就不是我要上去比试的!刚刚明明沈赫那厮推我!
王猛苦哈哈地看着自家将军,他原想戚长锋会阻止自己,听了戚将军的话,那还不如不说呢!这下他连解释的理由都没有了。
王猛顶着各种异样的目光硬着头皮向前走去,时不时还回头狠狠盯一眼那该死的家伙!嘴里骂骂咧咧不情不愿地走上花台。
点将台左上方的擂鼓再次响起,王猛垂头丧气地走到花台旁边的兵器架上取了一杆和之前张五成手里差不多的长枪,有些沮丧地走上花台。
此人活像个乡下来的大老粗,实在看着不像是什么高手,手里又拿着长枪,罗达下巴一扬面露嘲讽,得意地道:“王伍长是吧?别说我们福州兵不懂礼数,就让你新来的客人三招如何?”
王猛虽然大字不识一个,可他力壮如牛,从小到大打架就没输过人,再说了,他再不济还是个伍长呢!怎么还没开打就被人说不如人?
王猛也是嘴硬:“教头…您不必让小的!公平比试,就算输了小的也心服口服!”
还没开打,对方就自以为会输,听到这样的话如何不让罗达开怀大笑?
:“放心!点到为止,本教头不会让你输得太难看的!”罗达说完又哈哈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实在刺耳,王猛脸色一沉,竟是恼了,不讲武德提起长枪就向罗达身上刺去。
罗达侧身一闪,大刀向前砍,竟是想故技重施,一刀砍断王猛的枪头。
王猛吃了一惊,想起沈赫同他说的,想要赢罗达就得打掉他手上的刀,王猛突然转身一个怪招直捣黄龙,“呼呼”的长枪舞出形容怪状的枪花,一时间竟打得罗达连连后退,罗达心中直呼自己大意,连忙集中精神躲避猛戳过来的枪头。
在乌伤时,王猛只是个山间地头的粗野村夫,根本没跟别人学过武艺,手上这点招式还是加入戚长锋麾下佘副将部下的陈哨官笼统教的,来来回回也就三板斧,虽不算什么特别厉害的招式,但上了战场保命也绰绰有余了。
可问题现在是在比试,上了战场打不过可以躲,现在打不过难道认输么?可当着校场这么多人的面那得多没面子啊!
王猛功夫有限,打了十几个回合罗达也只是躲避,显然是想复制前面对付张五成的招数,先把对手拖累了,然后再一击即中!
王猛从小打架打到大,更何况刚才还目睹了罗达战败张五成的经过,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心里一着急,明知道这样蛮干不对,却也无法克制手中长枪越舞越快!只希望能因此打掉罗达手中的大刀。
因此罗达即使刀招厉害,却也只得集中注意力对付不停刺过来的长矛。
长枪对付大刀毕竟还是有些优势的,就这样,王猛三脚猫功夫却也攻击了二十多个回合。只是三脚猫就是三脚猫,永远也不可能有什么惊人的表现,王猛越打越是气馁,眼看着就要山穷水尽露出破绽,正在此时,眼尖的他却看到罗达居然因为顾着手上的刀招却下三路大门敞开,腰身以下竟没有一丝防备。
沈赫那厮说什么来着?攻他的下三路?!
说时迟那时快,王猛一脚飞踹,差点就要踢到罗教头的裆部,罗达吃了一惊!连忙抽刀回护,可王猛的动作更快,长枪猛地回头,眼看就要打到他的七寸,哪知罗达竟大刀用力一挡,刀枪相撞,罗达立即暴跳如雷地跳开了几步。
:“你这什么下三滥的招数?!!”罗达怒喝!
哪有人比试专门攻人裆部的?!
校场霎时安静下来,王猛急忙解释:“罗教头息怒!小的跟随将军不久,也就会些孩子打闹的功夫,教头请不要见怪哈!”
王猛显然没想到沈赫教的招数会有用,心里还在担心会不会因此得罪此人让将军难堪,却见对面很快平复心情,只见罗达举起大刀,刀锋指着自己一脸不屑的道:“想要玩声东击西的招数?哼!劝你还是小心点!这一次,本教头可不会再让你了!”
王猛憨憨地点头表示认可,除了动作有些猥琐以外,眼睛还不经意扫过点将台前自家将军的表情,原本以为将军会恼怒自己的擅作主张,哪知戚将军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露出一丝欣慰的表情。
这是不是说明,自己并没有给将军丢脸?
王猛心神稍定,刚刚罗教头说什么来着?声东击西?
王猛又想起刚才在台下沈赫叮嘱自己话,毕竟出身乡野,上山打猎是常有的事,所以声东击西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内容。如此,王猛心里有了主意,这一次他也不管自己使的是不是什么下三滥的功夫,长枪飞腿只管往罗达裆部招呼过去,罗达被逼得连连后退,心中更是叫苦不迭:其实此人武功根本不入流,只是凭着几分蛮力把那三板斧使得纯熟!在知道他的招数后,想要打败他简直轻而易举,偏偏自己就是想让对方洋相出尽,好压压新来的三十七军的锐气,才放水打了这么多个回合,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这乡巴佬像是得了疯病一般,疯狂攻击自己的裆部,正所谓打架的不二法则:打架怕大力,大力怕猛锤!如此就算他罗达下盘练得再稳,一时之间竟也被逼得连连后退。
罗达大刀一直护着自己裆部,想着等对方臭招出完之后,自己就可反客为主一招击败对方!
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王猛心里其实一直在想沈赫教给自己的绝招—那就是如何打掉对手的刀。攻击罗达裆部是声东击西,实则是在想着如何打掉罗达手中的刀,因此罗达被王猛时不时攻击握刀的手腕时,还以为对方其实是在想攻击他的裆部,意在让自己当众出丑!
:“罗教头威武!快打败他!打败他!”
福州一众士兵也渐渐看出些不好的苗头,于是有人高喊着为罗达打气。
这不喊不打紧,一喊反而让罗达紧张起来,一声声助威在提醒着他不能输!这如何能让他稳定心神?比武最忌浮躁,于是手上的刀招越忙越乱,罗达连对方出招都开始看得有些模糊了,一心只顾着防备对方攻击自己要害部位。却不曾想给了王猛可乘之机,只见王猛突然大喝一声,使着三板斧的招式手中长枪直直打在罗达手臂,罗达只觉得手上一麻,手中大刀被挑飞出去,等他回过神来想要去抢回来大刀再战,只听得长枪“呼”的一个响声,近在咫尺间,枪头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
没有人想过那不可一世的罗教头会输,校场里一片寂静,尤其是福州这边的人,纷纷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花台上那张灰白如死的脸庞。
:“罗教头…他是输了吗?”
:“竟然…输了!?”
过了许久,花台下传来窃窃私语,罗达只觉得四肢僵硬脸皮开始发热,他下意识地想要去捡掉落在地上的大刀,却引得王猛一阵紧张,吓得他忙收起枪,生硬地拱手道:“罗教头…承让!”
罗达抿了抿唇呼吸沉重,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输了!输给了这么一个粗鲁莽撞的外来小兵!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罗达最后捡起自己的刀,然后冷着脸,努力克制自己的表情向对方拱了拱手,走下花台。
:“王伍长,这次是罗哨官放水你才能赢他,怎么?待上面难道你还想比试么?”
赢得比试,戚长锋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虽然明面上是斥责的话,可看着王猛的目光却充满了赞赏。
王猛还沉浸在赢得比试的喜悦中,忽然听到戚将军的话,终于回过神来,突然觉得自己确实过于出风头了, 先不说这底下站着很多衔级比自己高的士兵将领,就是自己初来乍到,也不好让这些福州士兵太过于难堪。
王猛笑着拱手走下花台,坐在点将台上面谭龙依然笑得一脸和煦:“怪不得胡总兵如此不舍,将军治下果然了得!就是区区伍长竟也有这般身手!”
戚长锋谦虚拱手:“大人过奖,伍长侥幸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