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劫后(2 / 2)

辞京华 十二莲莲 2662 字 17天前

接下来的日子王猛接触沈赫的时间并不多,一来他还在养伤期间,二来王氏宗祠出来的一帮堂兄弟死了没剩几个了,除了石家,黄家、李家几乎死伤过半,就连一直巴结石在山的李家也少了不少人。

还好有分散在其他船上的宗亲,要不然按照自己所在楼船死人的比例,乌伤出来的人估计一大半都不能活着回家了!

:“王二哥辛苦了!”一直跟在石在山身边的李耘看见王猛关心地道。

王猛客气了几句,继续着手里的活。

李耘:“千总这次病得不轻!本来在江湾河道就晕船,这次船舱里还被呛了水,千夫长这次怕是要落下病根了!”

王猛闻言并不出声,能活着已是万幸,就算旧伤未好也要出来收拾船上破损,也总比那些葬身大海的同伴要好,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就这样走了十天左右,一路南下都非常顺利,唯一变化的是石在山已经有所好转,由李耘扶着,他已经能站船楼上指挥事务了。

船上人员稀稀落落,由于之前的风浪,活下来的很多人大多伤寒并未痊愈,因此王猛在拉风帆绳索时,总能听到周围一片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还有两天就能进去福州海港,腊月的海风又猛又冷,王猛真希望在日落时能到达福州,这样他们许多感染风寒的同乡得到医治,大家就能一起共同进退了!

:“千总大人,求求你俚救救伲哥哥,他快要活不成了!”

乞求声过后,风中传来一阵头磕在甲板的声音。王猛绑好手上的绳缆,穿过牵引船帆互相交错的帆绳,王猛走到甲板上一看,原来是李家宗祠一个叫六根的汉子正跪在石在山的面前痛哭求救。

石在山年龄与王猛差不多,都是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不同的是石在山出身石氏宗祠大户,是他们整个村子唯一耕读传家的氏族。而王氏大多数都是村里的佃农,老人们都说行兵打仗讲究策略,像王猛这样粗鄙的庄稼汉从地位上就低石家一等,所以大家选石在山为乌伤人的头领时,大家都没有意见,毕竟从前氏族间有了纷争都是招找石老爷调停的。

这日王猛收帆绳时遇到沈赫,青年人看着高瘦,力气却不比他这自认为高壮的人小。

王猛对沈赫不待见,却也疑惑石百户怎么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针对他,比如最粗最重的活都叫他干,搬运粮食,扫船舱,扯帆篷,什么样辛苦的活就叫他,整得不但其他士兵,就是王猛这样讨厌他的人都不禁有点怜惜他了。

:“快点啊!收好帆篷才可以休息!”

一名石姓士兵手里摇着皮鞭向他们走来,顺着石在山目光落在沈赫的身上,那士兵狠狠瞪了一眼沈赫,抬手甩了甩手中的皮鞭。

沈赫像是没看到他的恶意,继续手里的动作,见沈赫不上道,那士兵大约觉得无趣,便又甩着皮鞭往回走。

:“你变了…”王猛看着监工走远对沈赫道。

沈赫绑紧最后一个绳结回头疑惑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问:“哪变了?”

王猛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你以前不是很嚣张吗?连将军都不放在眼里,现在怕姓石的做甚?”

沈赫一只手搭在船边围栏,眉眼带着几分讥诮:“能让爷害怕的人还没出生呢!石在山不过是个乡野村夫,要治他有大把的方法。”

:“大话谁不会说!”王猛嘲讽道。

显然,王猛不知道面前之人曾经当过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再加上之前沈赫懒卧板车的形象过于深入人心,王猛也只当他吹牛皮了。

沈赫不欲做多辩解,双手撑在围杆上眺望大海。

此时已过黄昏,耳边除了海浪便是海鸟来回的叫声,风吹过沈赫额前的碎发,可以看见,许多疲倦的海鸟在大船周围徘徊停留。

:“面相凶猛,不惧艰险,是个难得的先锋将才,只可惜和你哥一样,都是些鲁莽的蠢才!”

沈赫望着横飞的海鸟,像是在讲给这些等待栖息的鸟儿听。

:“你什么意思!”

王猛双眼一瞪,摩拳擦掌就要上前。

:“你说呢…?!”沈赫像是找到了逗闷的乐子,有些恶趣味地说。

:“我看你就是找死!”

王猛抬手挥拳,猛地向沈赫脸上砸去!

沈赫侧头一闪,运了内力一手飞快抓住王猛的拳头,另一只手向王猛的手臂横劈下去,王猛吃痛低声叫了一下,没来得及引起周围人的注意,沈赫大手已经掰过王猛的手指,疼得王猛直咬牙,硬是把痛呼声吞到了肚子里。

自己在他面前竟如小儿戏刀?

王猛意识到这一点,额头的汗珠更加畅快淋漓。

:“你这点蛮力还不足于吓唬我!”沈赫很快放开他,慢吞吞地松了松手间腕骨。

王猛怒火彻底被点燃,提着痹麻的手想要再次上前,却见沈赫目光一冷,不屑地道:“说你笨你还真就不会动脑子!我若是你就该想想王勇为何死,谁该为你同乡们的死负责!”

王猛止在半道,气得面红耳赤却还是顾忌旁人压低声音骂道:“大哥的死难道不是因为你吗?至于同乡,天降祸灾,他们又能何样?”

说到最后王猛咬牙切齿地一脸愤恨!

沈赫一声冷笑:“先不说你大哥之死与我无关,我且问你,你们的千总身为楼船最高统领,在你们离开江都开始他可有好好管理安排你们抵御风险?”

:“他不是晕船的么?”这人不可理喻吧!

王猛翻了个白眼。

:“晕船?那就更有意思了!普通行船尚且如此,要是让他乘船追击敌寇,他岂不是直接先死给倭寇看?!”

青年人嘲讽的声音不大,王猛吃了一惊!之前他哥哥也是个把总,一路以来对手下照顾有加,所以进京路上并未发生什么事,反倒是离开江都这段路程,确实如沈赫所说,要不是石百户没有作为,一船人又怎么会死伤无数?

:“除了闫把总那百来人,这条船一千二百人都是你们乌伤的,几经风浪,坠入大海死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王猛你且回头看看!看看船上还有几张熟悉的面孔?”

黄昏里,王猛向帆船甲板上望去,一堆堆散落甲板上的辎重丢得到处都是,士兵们稀稀落落坐在各处啃着干粮,不少人形容枯槁,面色蜡黄,尤其是风吹帆篷“呼呼”的响声,要不是知道这是去往福州的船,还以为是驶向奈何桥的幽魂船灵呢!

王猛无可反驳,沈赫继续道:“你兄弟之死也是如此,如若石在山严令军纪,你大哥又怎么会逞凶斗狠想要欺负我这个孤家寡人?长锋身为一军将领,要是不惩明法戒,上了战场就会死更多人!牵连更多的百姓!”

王猛:“难道我大哥的死就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沈赫:“当然没有!我也并非推脱,假如看不到自己的问题,那么可以肯定,将来上了战场,你只会死得更惨!”

这句话使王猛青筋怒目,握紧拳头久久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