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帐中有蛇与姜家有女(2 / 2)

“唉,老爷子这两年眼瞅着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王鸿图叹息。

刚才王鸿图口中的姜元之是虹溪镇姜氏族长,清末滇南四大盐商之首,今年50岁。其家族掌控虹溪盐矿开采权,兼营鸦片走私与钱庄汇兑,在蒙自至昆明商道沿线拥有三十余处盐仓与镖局。每年向越南运销岩盐二十万斤,通过“盐引”执照合法垄断滇越铁路东段运输权,暗中用盐车夹带鸦片膏至老街(越南老街省)兑换法属印度支那银币。

他一方面向朝廷捐纳“候补道台”虚衔,另一方面向法国东方汇理银行借贷白银20万两,换取殖民当局对私盐贩运的默许。

姜氏族人中,姜元之长子姜耀祖负责盐矿开采,与彝族山寨签订“保境安民”协议,用盐换武装护卫。次子姜耀宗掌管鸦片走私线,勾结广西会党用竹筏将烟土偷运至南宁,再经西江水系销往广东。独女姜玉娘名义上是蒙自女学堂“新式女性”,实为家族情报网核心,别人都交口称赞的一手刺绣功夫其实是用来传递账本的加密手法;她还会在绣品中嵌入摩尔斯电码,记录每批鸦片走私量,通过马帮信鸽传至昆明“福林钱庄”总舵。

姜家雇佣着三百余名滇南“更快”(职业镖师),装备德制毛瑟枪,名义上保盐道安全,实为镇压矿工暴动。收买法国驻蒙自领事馆翻译阮文通(越南籍),通过其向法军工程队供应劣质盐,换取铁路修路权让步。

就在今年,姜氏家族捐赠白银5万两“赞助”,换取法军护送队保护盐车通行权。法军工程师沙海(henri chavet)在虹溪盐仓发现岩盐纯度达92%,远超越南鸿基盐场,遂将虹溪列为“滇越铁路战略物资中转站”。姜氏将官盐掺入30%岩盐私货,利用法军军列夹带至河内,每车皮利润超千两白银。

后世历史上,1901年清廷推行“盐税抵押”政策,将滇盐专卖权收归中央,姜氏被迫将半数盐井抵押给法国东方汇理银行,家族年收入锐减四成。当年晚些时候,虹溪盐矿工人因姜氏克扣工钱爆发暴动,姜耀祖率团练开枪镇压,却遭法军以“维护铁路安全”为由缴械,家族武装力量遭瓦解。法军趁机强征盐矿开采权,姜元之被迫将矿区转包给法商怡和洋行,家族沦为殖民经济附庸。

后世虹溪姜氏宅院尚存“盐仓三层楼”,底层青砖刻满防伪暗纹,中层账房铁柜藏有夹层,顶层炮楼枪眼朝向法军驻地方向。当地民谣《盐商叹》唱道:“姜家盐,法国烟,盐霜凝成血锈斑”,暗指其靠盐业发家却成殖民帮凶的历史。

但其实,王家这个时候也大致是相同的路数,子弟一些人在清廷捐官,一些人做买办;自家也有保安团队,也在利用虹溪的特产贩盐。但王家的真正起家的根基在于老爷子一手创办的银号和商号,而且在王月生的极力劝导下,跟鸦片生意做了彻底的切割。

伯侄二人谈到姜家的时候,姜家老爷的书房里,也有二人正在谈论王家。其中的老者正是姜元之,而另一人则是其独女姜玉娘。她的母亲是姜元之的三姨太法越混血阮氏玉蓉,所以外貌上还有些越南和法国人的影子。她继承了阮氏玉蓉的混血骨相——眉弓如勃朗峰雪线般陡峭,鼻梁却似红河三角洲的沙洲般纤细延展。眼窝比中原女子深三分,眸色却是纯黑,只在怒极时泛起母亲遗传的琥珀暗纹,如同砚台里化开的龙血墨。睫毛投下的阴影像一弯越南漆器上的金丝镶边。最妙是那对耳垂,左耳戴翡翠盐晶坠(姜氏嫡脉信物),右耳空着。

此时,她上身着月白杭绸立领衫,领口绣着越南占族图腾“双头蛇衔日”,袖口却缀英国蕾丝——蒙自女学堂毕业典礼上,她剪下教会嬷嬷窗帘改的。下裳为黛青马面裙,褶皱间暗藏玄机,掀开外层是西式羊毛呢裤,方便骑马巡视盐矿。胸前挂女学堂的银制十字架,腰间却系苗疆巫蛊锦囊。脚踩鹿皮短靴,沾着盐粒,后跟钉了马蹄铁,这双鞋既踏踩过祠堂的青砖,也在法国领事馆的华尔兹舞会上起舞过。

此刻,她刚刚听父亲讲完昨天与王鸿图的谈话,沉思后发表自己的看法,“父亲,那个沙海就是个imbécile(法语“蠢货”)!伧父(越语?? ng?c)!竖子不足与谋!本来一件可以做的公私两利的事情,非要处处显示他们那毫无来由的什么高贵的法兰西民族的优越感。大哥和三叔他们都要跟法国人合作,但如果来的都是沙海这样的人,恐怕姜家是与虎谋皮,甚至是送自己入虎口。

王家在虹溪的盐场,我觉得就是一个他们用来养这些老宅的人和周边依附村民的生计而已。不要说他家在昆明甚至远到成都的银号生意了,也不要说从广州到香港到南洋的商行生意了,就是他们家那个文笔塔下的实务学堂,那些洋教习的薪水和那些学生的饭食钱,都不是那个盐场能养的起的。他家的盐场跟咱家的盐场其实没什么冲突,咱家把所有家当都放在盐上了,人家可没有。

所以,大哥和三叔他们可以认为王家不指着这个吃饭养家,所以搞什么盐业同盟是想让咱们冲在前头。可我觉得,王家所图甚大,谋划也深远。如果能深入了解一下他们的打算,也许能给咱家产业多一条出路。他们现在既然想让咱们不说冲在前面吧,起码是并肩扛住法国人的蛮横,那也得答应咱们在他们身上搭车挣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