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被抽走了一瞬。
她睁眼时,天地全然不同。
战场不见了,血与钢、怒吼与嚎叫一切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静无波的林地,晚霞从枝叶缝隙间倾洒而下,空气清澈得仿佛能洗净旧日的伤痕。
她怔了一瞬,握剑的手依旧紧绷,指节发白,背脊却在不知不觉间微微松动了一寸。
眼前的世界,已悄然改变。
没有妖魔,没有战斗的嘶吼,没有鲜血的味道。
光透过疏密有致的林间,落在静谧的草地上。空气温柔如水,连脚下的泥土都是柔软的触感。
她第一时间意识到这不是现实,却没有立刻挣脱。
反而有种久违的……安宁。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传来。
她猛地回头。
那是一个少年,身形瘦削、衣着普通,甚至带着点落魄的泥尘。他从林中走来,神情略显紧张地看着她,却努力装出熟稔的笑容。
——是杰斯。
原来的那个杰斯。
不是幻化为战士的幻想,也不是内心臆想的英雄。他就只是——
那个曾一路追着她跑、一路喊着“等我”的男孩。
“……克蕾雅。”他唤她。
声音里没多少自信,却带着不加掩饰的欣喜。
她站在那里,身体比大脑先一步认出了他,像失血的人忽然听见熟悉的心跳声。
他慢慢走近,低下头:“你……还好吧?”
他仰头看她,眼神依旧清澈,里面没有对战斗的理解,也没有对她伤痕的评判。只有一种夹杂着担忧和依赖的温暖。
“你怎么……”她低声开口,话语像是从干裂的胸腔中挤出来的。
杰斯轻轻咬唇,犹豫地笑了笑。
“我……其实什么都帮不上你。可我还是来了。”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像是怕她再次转身离开。
克蕾雅的呼吸开始不稳。
那一刻她不再是战士,不是组织编号的银眼魔女,也不是冷静杀敌的利刃。
只是一个曾经失去一切、一个人走在血路上的女人。
“你……还在等我?”
“嗯。”杰斯点头,没犹豫。
“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你说,会去战斗,但总有一天……会回来。”
他笑了,笑得像以前一样,有点傻,有点固执。
“所以我就一直在等。”
克蕾雅的眼眶微微湿了。
这一切太真实了。
他的声音、表情、连站姿的小细节都一模一样。不是幻术能模拟的机械形象,而是——只有真正见过、真正记住、真正深爱过,才能如此还原的存在。
她低下头,大剑在指间缓缓滑落,草地的触感温软,像童年残梦。
她向前一步。
“杰斯……”
他笑着迎向她,像从前一样不畏惧、不退后。
“回家吧。”他说,“别再一个人了。”
她终于抬起手,缓缓伸向他伸出的掌心。
哪怕这不是真的,哪怕只是梦,也想抓住这一刻。
……
【现实中】
克蕾雅的身体仿佛石化,立于战场中央,大剑坠地,银瞳黯淡,毫无焦点。她的神经像断线的琴弦,陷入某种深层的精神迷雾之中。
米莉亚猛地转身,面色骤变。
“克蕾雅?!”
但她听不见。
孢子如雾弥漫,越来越多的战士开始步入沉眠,银瞳逐一黯淡,连战意都被吞没。
而克蕾雅,还站在幻觉中那个她梦寐以求的终点前,犹豫着、靠近着——
仿佛,只差一步,就能永远停留在那里。